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但很少听到她们公开讲自己的身份,更别说了解她们当下所遇到的困难和对未来的担心了。
上面这张图片中的对话,是在“一个母亲”的社群里非常高频次出现的,甚至有时候在半夜两三点,某一个社群突然冒出一段话,一位妈妈表达自己的担心,就会有相同经历的独抚妈妈来回应社群里的提问。可见这个群体并不是没有困境,但好像长期被忽略。“一个母亲”所服务的群体是因为离异或丧偶、未婚、婚姻危机等原因,独自抚养未成年孩子的女性。
我们国家现在有多少独抚母亲呢?在国内可以查到的权威数据非常少,上图是我们能看到的近些年离婚人数的增长情况,可以看到在2019年离婚人数最多,超过400万对。
另一个数据来自2014年中国家庭发展报告,我国单亲家庭数量在2000年和2010年分别是2070万户和2396万户,中国大概有70%以上的孩子是由女方抚养,可以由此推算出2020年单亲妈妈家庭数量大概1940万户。2021年“一个母亲”和ABC美好社会咨询社的联合调研显示,全国丧偶的独抚母亲约有260万户,占独抚母亲整体数量的10%。
独抚母亲群体所面临的困境是多种多样的,她们所在的地区不同、受教育水平不同、经济状况不同、家庭状况不同、孩子状况不同,由此每一个人要面对的挑战也不同,但总的来讲,集中体现在心理压力、经济负担、子女教养、社会偏见等方面。我们在服务中发现无论她们处于什么样的困境,都有一些共有的特点:第一,在离异或丧偶初期阶段,需要处理自己由于丧失(亲密关系或爱人)而产生的情绪变化,同时有比较强的羞耻感和自卑心理。有些妈妈可能会觉得婚姻的结束是人生的失败,或者认为丧偶是不吉利的,觉得别人无法理解她的哀伤,所以很少会对外去讲,尤其在传统文化以及社会舆论对她们不友善的情况下。第二,很多独抚妈妈担心自己一个人不能带好孩子,父亲缺失、缺位以后,是否会对孩子的性格产生影响。第三,独抚妈妈的时间要兼顾工作及养育,经常觉得分身无术,职业发展也面临挑战。可能很多人会讲我也是“丧偶式育儿”,虽然在婚姻当中,但也是同时承担养育和工作职责。但相比而言,这种所谓“丧偶式育儿”和真正因为离异或丧偶而独自抚养,妈妈所承担的压力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第四,人力人手减少,加上抚养费不能按时、按约定数额给到独抚妈妈,她们在经济上也会有很大的担忧。基于这些原因,我们发现部分独自抚养孩子的妈妈心理健康水平偏低,一方面是对她自身的身心健康有影响,会焦虑、抑郁,甚至有更严重的影响;同时由于自己心理的变化,也会有一些不恰当的养育行为,对同样处于丧失期的孩子的情绪和学业也会产生影响。所以,独抚母亲面临各种各样的困境和挑战,从心理支持入手,是一个可行的共性的回应方式。8年来,“一个母亲”作为一个草根的公益组织,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探索,希望陪伴和赋能独抚母亲群体。
首先,在各个自媒体平台上通过图文、音频、视频、直播等方式来触达到独抚妈妈这个群体,因为她们的特点是隐蔽、分散、忙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耻感,所以线上的服务在初期是比较适合的。目前我们在不同的自媒体上一共能触达近6万人,她们可以通过这些自媒体平台得到一些及时、有效的轻量支持。
再者,有些妈妈希望有更多交流,就可以通过平台加入我们的社群,现在“一个母亲”有大大小小的不同功能、针对不同群体的社群30多个,可以直接服务来自全国各地的6000多位独抚母亲。我们链接了专业的律师、心理咨询师、养育专家等资源,在社群里为她们提供专业、便捷的服务;同时,由于社群里全部都是独抚母亲,她们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可以倾诉、分享,建立链接的同时相互支持。除此以外,对特别需要干预的独抚母亲,我们会开展一对一的心理支持和有针对性的团体小组等服务。这个后面会有详细介绍。最后,从线上同城社群发展到线下,妈妈们可以链接当地的资源,在线下相聚,通过活动、交友改善自己的独抚状态,加强社会支持,对自己和孩子都会产生良性的影响。在上述的整体服务方案中,我们总结了一些比较适合这个群体的服务方式:第一,互联网是找到分散而隐蔽个体并提供轻量级服务的最佳渠道。我们有时候会给妈妈邮寄一些书或教材,收集地址的时候发现,可能她的接收地址是某一个村镇的打印店,这是我们原来没有想到的。互联网的发展可以让很多角落的独抚妈妈通过差异化的服务得到有效支持。“一个母亲”本身的资源很有限,很少做通用性的服务,我们的定位是只做与独自抚养有关的心理、法律和养育支持,常规的养育攻略或技巧我们比较少讲。在图文、音频和视频上,我们会重点研发一些差异性的内容,比如父亲节了,幼儿园通知需要爸爸来参加活动,但爸爸已经很久不联系了,该如何与老师沟通;又比如对3-6岁的孩子,如何讲爸爸去世了等等;再比如2022年初到现在,我们在抖音上开展了超过200场直播,每周固定的时间,妈妈可以免费参加一些公益连线,由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律师答疑,同时实现了触达人群和及时有效服务。第二,通过互联网打造安全、同质的线上空间(社群),在同伴相互陪伴赋能的同时,链接专业资源,为独抚妈妈提供便捷的支持。我们之前与一些政府部门合作项目时,最初他们不理解这个社群的作用,但当他们看到我们在社群里提供日常服务的情况,以及妈妈得到支持的真实反馈,才慢慢理解和认可了这个安全同质的线上空间。社群中,独抚妈妈从最开始不敢说话到敢于说话,到敢于提问,再到敢于求助,这个突破的过程对独抚母亲群体来讲非常重要。前两天群里有一位妈妈说,她在很多社群里看到的信息都是负面的,但在“一个母亲”的社群里,她看到的是烟火气,看到一个一个妈妈在带着孩子坚强地往前走,这对妈妈来讲是时刻陪伴并给予她们力量的一种方式。第三,专业的心理团体课程能够深度支持到独抚母亲,帮助她们生发出自身的力量。2020年开始,我们陆续研发了一些专门针对独抚母亲群体的线上小组,与市面上很容易见到的心理疗愈小组不同,我们会做针对性的小组,比如针对离异母亲的心理重建小组,在专业咨询师带领下学习离婚之后会经历的19个心理重建模块,会有什么样的正常反应,该如何面对;再比如针对丧偶的女性,在丧偶初期哀伤会表现出哪些反应、如何穿越哀伤而不是回避它;还有独自养育小组,帮助妈妈们学习如何一个人带好孩子,改善亲子关系的方法等等。我们链接到很好的心理资源,线上的长程心理团体可以突破地域,把很多高质量、系统性的心理课程递送到角角落落,甚至有一些在国外的华人妈妈会倒时差来参加我们的小组活动,可见有针对性的支持现在还是比较少的。第四,赋能独抚母亲,发展自组织,让妈妈们在平台找到价值感。对于一些在平台上走出来、成长起来的妈妈,我们会提供各种志愿者岗位,比如社群管理员、直播小助手、图片制作、音频剪辑工作等等,还有的妈妈从线上走到线下,自发地去链接当地资源,开展地方特色的活动。其中邀请男性的自然教育老师、心理老师做亲子活动是非常受欢迎的活动形式,因为很多妈妈担心孩子缺少男性榜样。近几年,针对这一系列的干预方式,我们也通过相关的心理量表、妈妈的个体反馈,以及数据的增长等做一些专业评估。另外,我们也开展一对一的研究,定期发放调查问卷,从不同角度来了解我们所做的事情对独抚妈妈是不是有效的。服务了这么多年,特别想说的是,即使很多妈妈是在困境中、在很无力的状态下找到“一个母亲”的,但我们不认为所有的独抚母亲都是需要支持的,更不认为每一个独抚母亲都需要长期支持,其实她们是有力量渡过困境,并在之后自己带着孩子很好地成长的。所以,我们在服务的过程中,一方面要提供支持,另一方面也要特别强调发挥她们的优势、激发她们的潜能,她们并不是长期弱势群体,是可以带着孩子去创造真实、有爱的幸福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