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单亲妈妈群体被更多地“看见”
媒体报道
2023-02-06

来源:2023-02-06 中国妇女报  让单亲妈妈群体被更多地“看见”



    “一个母亲”心理健康服务中心开展培训活动。




    编者按


    近几年,随着离婚率的上升,我国独抚母亲群体规模日渐庞大。独抚母亲群体面临家庭变故与纠纷、经济、子女抚育、职业发展、社会歧视偏见等多重困境与挑战。


    目前,社会各界已更多关注独抚母亲群体,为她们提供专业化的支持服务,给予她们科学的养育辅导,帮助其家庭提升亲子关系,维护她们的合法权益,关爱她们的身心健康,帮助她们自我成长……构建对独抚母亲友好的社会环境值得期待。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陈若葵


    “成为独抚母亲后,我对自己和孩子的未来非常担心,经常自我怀疑,直到我参加了‘一个母亲’组织的‘百日变身’小组,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也结识了一群单亲妈妈,她们后来成为我社会支持中的一部分,让我更有力量去面对现在的生活。”


    在北京“一个母亲”心理健康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一个母亲”)近日主办,好公益平台支持的“让独自抚养不再难——关注独抚母亲的困境和需求”媒体沙龙上,单亲妈妈妙妙分享了自己离异后的心路历程。


    群体庞大 困扰多元


    民政部数据显示,我国离婚率从1984年的0.39‰升至2019年的3.4‰,2019年一年全国离婚超过470万对。数据显示,70%以上离异家庭子女由女方抚养。据2018年中国婚姻家庭研究会《十城市单亲妈妈生活状况与需求调研》的保守推算,目前全国包括离异和丧偶在内的独抚母亲超过2000万。


    独抚母亲群体数量庞大由此可见一斑。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张春泥在沙龙中提到,我国在第二次人口转变中突出呈现的变化包括离婚水平快速上升、同居行为日益普遍等,离异成为造成目前单亲家庭数量上升的主要原因。


    谈到单亲妈妈群体面临的主要困境,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王东红表示,单亲妈妈面临的首要难题是经济压力大,一部分单亲妈妈无法及时、足额拿到抚养费,或因为婚内债务问题,导致经济压力骤增。一项对271位离异单亲母亲的调查显示,前夫从未支付过抚养费的比例为59.4%,实际支付金额大多低于法院判决的抚养费给付金额。她们要维持基本生活和子女的教育支出,其中很多人还需要独自偿还房贷,为钱焦虑成为常态。妙妙直言:“离异后,我从之前追求‘归宿与爱’这个层次一下子降到了追求‘物资保障和心理安全’层次。”


    王东红说,绝大多数单亲妈妈处在不属于劳动法给予保护的孕期、产期、哺乳期三个特殊时期,她们为了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不得已选择时间灵活、不出差的工作,这使她们面临职场竞争力下降、就业能力下降、收入增长缓慢带来的压力。


    张春泥在研究中也发现,我国单亲家庭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家庭内的代际支持来解决抚育问题。相比单亲父亲,单亲母亲虽依靠祖辈帮助,但她们在母职上更亲力亲为,不见得比双亲家庭的母亲做得差,这对子女的养育是有好处的,但代价是她们可能会感受到更高的工作和家庭的冲突,受到更高水平的家庭对工作的干扰。


    在与众多独抚母亲的接触中,“一个母亲”项目总监刘蕾发现,隐蔽、分散、忙碌、羞耻感增强,自我价值感低下是这一群体的共同特点。王东红也认为,单亲妈妈因为社会偏见或与前夫家庭仍有矛盾未化解而产生巨大的精神压力。人民大学社会保障专业硕士沈芮伊结合自己对27名单亲妈妈和单亲子女的深度访谈发现,部分单亲妈妈备受慢性身体疾病或心理危机的困扰。


    此外,学校教育对单亲家庭的隐形排斥、非婚单亲妈妈的生育保险不到位以及非婚生孩子的落户难,部分遭遇家暴的妈妈缺乏相应的求助和维权渠道等,也是单亲妈妈面临的挑战。研究表明,部分独抚母亲心理健康状况不佳,容易被负面情绪困扰,有的甚至有自杀倾向。


    单亲家庭增多对双系抚育制度提出挑战


    相对于双亲家庭,单亲母亲家庭更容易陷入贫困、不稳定和低质量的生活状态。独抚母亲拥有的资源变少,普遍对孩子有亏欠心理,又不知如何教育孩子去弥补单亲家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对孩子寄予更多期望;不恰当的养育方式和对孩子的过高期望使亲子关系变得紧张;这些都会引发孩子的情绪和行为障碍,并对学业产生负面影响。


    南京邮电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副教授、江苏省妇联组织部兼职副部长崔效辉博士以南京市近年调研数据为例,说明单亲家庭亲职角色单一、互动单调,两个人之间互动频率增加,矛盾可能性也随之增加,这些儿童更易成为困境儿童。


    张春泥也认为,家庭变迁下的子女抚育问题尤其值得关注。在我国,以双系抚育为基础的家庭是子女成长和接受社会化的最基本也是最普遍的模式。从世界价值观调查来看,超过96%的中国受访者认为,孩子需要在一个既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家庭才能幸福成长。在抚育孩子方面,调查显示,支持或认可“单亲家庭能够和普通家庭做得一样好”的比例在中国内地仅为23%,在英国和美国则超过50%,日本和韩国超过40%,在丹麦、冰岛等国家则超过70%。


    独抚母亲已开始得到部分帮助


    崔效辉特别提出,单亲家庭是多元家庭形态中的一种,是正常的、常态化的家庭形态,其出现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单亲家庭的数量还会持续增加,在全部家庭中所占的比例还会上升。他认为,每一种家庭形态,在生、养、育的功能实现方面,都需要社会介入,单亲家庭也不例外。


    可喜的是,近几年对单亲母亲家庭的支持在不同政策中开始有所体现。法律层面,强调“离婚时,保障负担较多家庭义务的妇女获得补偿、生活困难妇女获得经济帮助、无过错妇女依法获得损害赔偿”等。


    崔效辉的另一个身份是江苏省女性社会组织协同发展中心主任,该中心近年来一直在江苏省妇联、南京市妇联的支持下,通过项目化的方式,为低收入单亲家庭提供专业化、精准化服务,内容包括就业改善、社会支持网络建设、亲子关系改善、心理健康促进等,给予这些家庭经济上、服务上的支持,并取得了一定成果。


    崔效辉说,通过这些实实在在的服务,传达政府和群团组织对独抚母亲群体的关怀和爱,让她们和社会建立起有效的连接。


    结合“一个母亲”7年来为单亲妈妈群体开展心理支持服务的实践经验,刘蕾发现,通过专业支持,能缓解独抚母亲的困境,发挥她们的优势、激发其潜能。“独抚母亲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支持、不是一直需要支持,而是在最难的阶段需要有效支持,重新站起来。因此,我们在提供支持的同时促进她们自我成长,将困境转化为改变的契机。”


    呼吁给予独抚母亲更大支持


    尽管如此,这一群体仍需要全方位的支持,以构建独抚母亲的友好生存环境。


    在政策层面,崔效辉提出,“国内在就业、教育、健康、医疗、社会救助等诸多经济与社会政策中,还缺乏针对单亲家庭的专门性社会政策。因此,需要多方努力,推动单亲家庭,尤其是独抚母亲家庭的经济政策与社会政策建设。”他建议,政府给予单亲母亲就业财政补贴社会保险,民政部门、群团组织等通过资助或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通过社会组织为单亲家庭提供专业化的服务。


    “一个母亲”负责人俞江丽也表示,相关部门应制定专门针对这一群体的扶持政策,比如在就业技能培训、职业介绍、创业基金、低息贷款和税收等方面给予优惠,或者在同等条件下给予政策倾斜。


    在法律层面,几位专家认为,可进一步优化民法典中相关条款和细则,调整抚养费标准,强制抚养费落实,如将抚养费与个人信用挂钩、从个人的月工资收入中直接抵扣等,保证抚养费能落实到位,明确家务劳动价值和补偿,保障单亲母亲的就业权等。


    在社会支持层面,建议建立独抚母亲档案库,方便社会工作介入;改善社会对单亲母亲的负面评价,消除歧视和偏见,增加包容性;学校友好接纳单亲家庭的孩子,在收集信息时注意保护家庭隐私等。同时,民政部门应在办理离婚手续时,为父母双方开展相关课程,将离婚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谈到加强对单亲家庭的系统性研究,张春泥认为,要让单亲群体被更多人看见,特别是“被政府部门和学术研究机构看见,这样才能有更多针对这一人群的研究,有更多支持性政策出台。”


    据了解,目前学界对单亲母亲的研究非常少,且集中在以单亲母亲为弱势群体的救助型研究上,需综合考虑经济、职业、抚养、心理和婚恋等方面。张春泥表示:“首先,目前关于国内各种类型单亲家庭规模和基本的社会、人口特征研究和数据都还太少。其次,社会大众不要给这个群体贴标签,单亲家庭是非常多元化的群体,有些单亲妈妈培养了非常优秀的子女,绝大多数单亲家庭的孩子最终都能成长为人格健全、身心健康、对社会有用的人。而有些独抚母亲,甚至可以成为所有女性学习的榜样,这些是需要被看见的。”


    张春泥介绍,西方发达国家通过各种普惠性或专项性政策为单亲家庭提供多种救助和育儿支持,包括经济上的支持,各种帮助单亲人士更好地协调工作和育儿冲突的家庭友好政策等。研究发现,社会福利体系越完善,单亲家庭和双亲家庭的孩子在学习方面的差距就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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